难得独自霸占整个床榻,沈喑从一边滚到另一边,他滚来滚去,怀中的被子一会儿揉成条一会儿又团成团,反正没太睡好。白天发一回疯,夜里合上眼睛就忍不住一直复盘在这件事,然后他就失眠了。

    翻身时不慎蹭到颈间的伤口,刚要睡着又被疼醒。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床下的少年,心头升起一阵恼火,便气鼓鼓地翻了个身,背对着他,万一留疤,这个咬痕岂不是要在脖子上留一辈子,小兔崽子变身小狼崽子了?

    深夜,段嚣舒坦地翻了个身,一点儿不介意地面对着沈喑那不愿赏光的后背。其实,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。

    次日清晨,段嚣照例去剑宗勤学苦练。只是这一道走来,大家看他的眼神全都充满古怪。

    一向故意端着深不可测的剑临长老,也放弃了表情管理,对他皱起眉头。执剑过招几个回合后,剑临长老终于忍不住开口:

    “段嚣啊,你的脸怎么了?”

    段嚣下意识地抬手去摸,脸颊两边都肿得厉害,碰一下就生疼。随便拿凉水洗了把脸就出门,也没照镜子,不料竟会肿成这样。

    “无事。”

    段嚣的语调还是那样清淡有礼冷邦邦,不近人情,他不想解释更多。哪怕这会儿他一张脸肿得面目全非,姹紫嫣红的,仿佛摇身一变就能登台唱戏,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这副形象给人留下个什么印象。

    脸上热辣的痛感倒是让他想起昨天发生的事,舌尖还有点甜,嘴角微不可察地轻轻上扬了一下。

    闲暇日子里,剑宗进行的都是特别普通的日常修习,旁人打打闹闹也就蒙混过关,段嚣偏偏每次都练到力竭,将体内的真气挥霍到一点不剩。不破不立,每每逼近极限都能带来更强的真气轮转,可这样的修行方式到底是在损耗根基,绝非长久之策。

    明白他心里的执念不轻,但身为一个长辈,看着终归心疼。

    剑临长老明示暗示地警告过很多次,他之体质,修行进一分,则光阴性命短几寸,然而多说无益,人各有命。

    段嚣从来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,仿佛跟自己浑身上下这百十斤的皮肉有仇一样,稍作恢复,便进入下一轮吐纳。

    可他今日一反常态,知道师父从塔林回来,大概是去处置朝暮澜的事。除了不停地熟练剑招,迫使躁动的真气在丹田穿行而过,段嚣破天荒地跟剑临长老打听起闲事,居然不急着继续折磨自己的一身筋骨。

    “是他吗?”

    段嚣问道,毕竟昨天他跟沈喑颠鸾倒凤地打成那样,火苗就是从这档子破事烧起来的。

    起初,段嚣不喜沈喑跟朝暮澜来往频繁,好像这点事格外让他暴躁。后来想了想,他们二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,沈喑更关心的,是凶徒的身份,而不是朝暮澜这个人,这两件事在口头上绕来绕去感觉跟一件事儿似的,可它在段嚣心中的反响却天差地别。

    剑临略微诧异,从未见过段嚣关心别人的事,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,是在问朝暮澜加害沈喑一事的处置结果,愣了一下便点头称是。

    “朝暮澜何必如此?”

    段嚣道出心中疑惑,毕竟当年旧事知情者少,在他看来,朝暮澜与沈喑井水不犯河水,实在没这个动机。

    到底有没有动机,要从十年前那场祸事说起。可那牵扯到太多不为人知的秘辛,纵然段嚣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,可这孩子总有一日要入世,一偿恩怨,剑临觉得现在并非告诉他的好时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