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年刀尖上舔血的生活，让古城在睡觉时都保持警醒，不过这一次他是被向小园的尖叫声吵醒的。
困陷在梦魇中的向小园像小猫一样蜷缩着身体，额头上冒着大颗汗珠，脸上一副痛苦的表情。这样的向小园他曾经见到过，那是她刚来到山上的那段日子，她每天都在床上昏睡，沉溺于无助的绝望里，当时奶奶曾贴近向小园的嘴边试图听清她在讲什么，过了一会脸色越来越凝重，严令红秀姨和古樾留下来照顾，其他人不许靠近半步。
后山的悬崖峭壁上长着红果子，酸甜可口满嘴生津，山里人都叫它猴儿果，因为只有身手敏捷的猴子才能够到。但这可难不倒古城，他贴在悬崖边上，身子往前使劲一勾，终于摘到了一大串。趁着红秀姨走开的空挡，他一闪身进了房间。
向小园当时就是这样皱着眉头，是因为山路颠簸把她的伤口都扯疼了吗，古城说不出的懊悔。他把一个红果子掰开，把汁水滴到她嘴巴缝里。向小园嘴巴哼哼了两声，似乎要醒了，古城吓得赶紧蹲在炕下面。过了好长一会都没有动静，他才慢慢探出头来，正看到向小园虽然还昏迷着，嘴巴却像小猫一样，咋吧了几下，似乎是回味红果子的香气。古城笑出声来，心里像开了个窗户，一下就透亮了。直到听见红秀姨的脚步声，他急忙从后面的窗户翻了出去，以后得了空便去后山寻红果子。
隔着昏黄的油灯，古城瞧着向小园睡觉的模样。她在山上住了快两个月，竟然还时常沉溺在噩梦中。古城有些好奇的靠近了一些，向小园的手臂突然在虚空中挥了一下，古城吓了一跳，不过这下他听清楚了，她叫的是：“爹爹，别丢下我。”
大火……燃尽一切的大火，把整个锦州城烧的透透的，向小园摸索着往战场方向跑去，她是一个兵，就是战死也要和父亲死在一起。然而只剩下满目的焦炭和狼藉，没有枪炮、没有战士、没有司令，所有的人都消失了。
“快看啊，城墙上挂了好多人头。”有一个声音兴奋的喊，人群一下从四周涌上来，每张脸上都是看热闹的神情，簇拥着往城墙方向赶去。
向小园心中莫名的惊慌，身子被人流簇拥着往前走，就像一叶扁舟。早到的人围在下面正看的津津有味，向小园觉得头上湿答答的，有水滴在脸上。她抬起头，正对上挂在旗杆的第一颗头颅在对着她笑，那样的笑容她从小到大看过无数次，那么慈爱，那么关心，那是她的父亲啊。后面的那些头颅也变了，他们是看着她从小长大的叔叔伯伯们，每个头颅都跳跃起来：“孩子，快逃啊，快逃啊。”周围看热闹的人齐刷刷的扭头看着她，嘴里发出同一个声音：“她在这里，她在这里。”
向小园骤然从噩梦中惊醒，大口地喘着粗气，古城正在犹豫着该怎么唤醒她，惊慌中赶紧缩回了手。大声掩饰道：“快醒一醒啦，吵死了。”
“我……说梦话了吗？”向小园有些紧张，父亲被定下了叛乱的罪名，整个向家军在战火中陪葬，向家老幼三十二口都被株连，山下至今还在搜捕着向家叛军。虽然都说向家的女儿已经同样葬身火海了，但是不确保真的死掉了，总是会不放心。
“说了，还很吵。”古城满是嫌弃的说：“你哇哇乱叫，根本听不清你在说什么。”
向小园提到嗓子眼的心慢慢落下来，打定主意等古樾回来后，一定跟他请教一下有没有能不说梦话的方子。
“吃饭了。”梁满仓今天心情似乎不错，把饭盒放在牢门口，走的时候还哼着歌。
里面有一大碗白米饭，还有一大份青菜炒肉和素汤，摸一下还是热的，虽然简单，但对于关禁闭的人来说是可是相当仁慈的配置了。
向小园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，擦了擦筷子，捧着碗吃起来。虽然动作狼吞虎咽，但嘴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，和古城的呼噜呼噜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他豪放的摸过筷子就往嘴里填，不一会米饭就下去大半碗，却不怎么动那盘炒菜。最终米饭都吃完了，菜还是大半盘。
“喂，我没吃饱，你米饭吃不完的话分我一些。”
向小园正捧着半碗饭发难，使劲吃吃不下，不吃又浪费粮食，有古城帮忙乐见其成。
古城接着把大半碗菜推了过来：“我不爱吃这个，你吃吧。”
肉菜换米饭，这波不亏，向小园配合着他交换了碗碟。顺便补充说：“这些米饭是使筷子没用的那一边扒出来的，不脏。”
“你们这些读书的，就是瞎讲究。”古城嘴里鄙视，却难得的搭腔道：“古樾那家伙就总是在意这些很无聊的东西，实在是厌烦的很。”
“嘘，有鹧鸪鸟的叫声。”刚吃饱了饭，古城的耳朵也变的灵敏，手指在地砖上记着节拍，三长一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