霓裳一曲千峰上，舞破中原始下来。
当年一骑红尘妃子笑的轶事只剩了个残风残影，但大魏的河清海晏至今久盛不衰，蜀中祭典甚至比往年更加盛大，十年弹指一过，仿佛某些人只是匆匆的来过，溅起了那么一时片刻的水纹，然后便又匆匆地沉入海底了。
如今，这深海里的东西被人捞出，能再次溅起的水纹，会比多年前的更深吗？留在海面上的时间更长吗？
怕是只有下一个十年才能得知这答案了。
楚怀玉心又想，傻啦吧唧的人才会拿十年等一个答案，那些人都是傻子吧。命运不公就奋起反抗啊！觉得上苍薄幸就去宰了上苍啊！当个缩头乌龟有什么意思？到头来不还是一样的下场么？
楚怀玉忽然发现全世界的人除了他，好像都像个傻子一样。
“小公子，”这时，傻子一号韩襄姑娘凑了过来，“还真被你给猜中了诶，你看看外面谁来了……正是那瘸腿女子，阿杉！”
楚怀玉被他这神兮兮的自问自答弄得心烦，只挥了挥手道：“知道了，滚吧蠢驴。”
韩襄先怒瞪了他一眼，然后捂着一头的雾水边滚边想，想了半天，怎么也没想通他又怎么着他了，还有——他哪里表现得蠢了？？！
阿杉对这屋子里的火气冲天置若罔闻，神色冷淡地关上了门，推着轮椅来到了楚怀玉的跟前。她好像永远都是那副样子，瘸了双腿就像瘸了所有的神经，对周围的人情世故没有丝毫知觉似的。
不是天生的冷淡，更像是后天的麻木。
此时的阿衫依旧带着面纱，但楚怀玉早已经猜出来她是谁了。会金蝉衣的本身就没几个，正值妙龄的瘸腿女子也没几个。深厚的功底加瘸腿，除了那远在西夏的沈家二小姐沈云杉之外，还能有谁呢？
见她过来，楚怀玉也不等她开口，便率先问道：“说吧，为什么收手？”
沈云杉知道他认出自己来了，摘下了面纱，神色依旧淡淡，仿佛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似的：“小公子，你什么意思？”
楚怀玉冷笑一声，这里又没人，他也就懒得跟她藏着掖着了，索性把她先前跳舞时的那些小动作摊明了说：“沈云杉，别太自认为是了。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剑要刺的到底是什么吗？”
沈云杉挺直的肩膀终于一动，随后便又听见楚怀玉继续说道：“金蝉衣确实有剑意，但……那是四面八方的玲珑剑，不是直指我心脏位置的嗜血剑。”
这时，沈云杉竟也露出了些微的痛苦和复杂，那张脸本就冷艳绝美，偶然露出点脆弱便让人忍不住地心生怜爱，要以前的楚怀玉可能还会怜香惜玉一下，但此时的他心里只有差点被人要了他狗命的破事，甚至咄咄逼人道：“我再问你一遍，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刻收手？为什么不杀了我？杀了我，不仅你，整个沈家不都自由了吗？”
沈家……
西夏沈家，精于工土，对山川丘陵五湖六泊，地神人鬼乡土风气，都颇有研究，连当年京都外围的护城墙，运河口的飞沙堰，都是他们老祖宗参与设计并修建的。沈家每代也必出人才，可奈何时运不济，竟因为父辈的一纸契约，就这么栽倒在名声烂成一团糟，看上去还总不务正业的楚怀玉手里，这几年来除了打杂，也没干出个什么大工程了。
着实够憋屈的。
一家子怀才而不遇，沦落到这种地步，也怨不得沈云杉想要弄死姓楚的了。
过了不知道有多久，沈云杉才从沉默中回过神来，忽然一字一顿地回答道：“在更多无辜的生命面前，自由……不足为提。”